Voilà

龙神的族裔 #04 [源藏 双飞]

#01  #02  #03

========

离开那个囚笼般的房间后,我们一行人都沉默不语。岛田先生似乎情绪不佳,西泽教授喃喃自语着一些治疗设想,我则心神不宁地思索离开的借口。似乎有沉重的阴影慢逐渐笼罩在我们头顶,等再次回到观景长廊上时,我发现这阴影不只是感受,更是事实:天气飞速地阴沉下去,疾风呼啸,卷起樱花碎红狂乱舞动。随着清晰的啪嗒一声,一颗硕大的雨点落在长廊的栏杆上,接着空中一阵电闪雷鸣。

从室内到走廊这短短几分钟时间,本来明媚的艳阳,变成了滂沱的暴雨,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冬季的北半球温带地区,一会儿如春天般温暖怡人,一会儿又如同盛夏般雷雨大作,我认为山陵地区多变的天气不足以解释这种极端的异常。

岛田先生建议我们在这里过一夜,等明天雨过天晴再下山,以避免恶劣天气可能造成的危险。西泽教授很乐意接受他雇主的好意。我心中警铃大作,岛田源氏的警告回荡在耳边,我告诉自己应该立刻离开。但是来的时候是西泽教授开车,他已经满口同意留下,而且客观来讲岛田先生的建议是对的,山路湿滑,能见度低,这种情况下下山确实不安全。


回想起那一刻,我的胸口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或许我应该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险坚持离开,哪怕靠自己的双脚走下山去,这样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我的世界观就不用受到那样嘲讽的挑战;或许那天及时离开,我就会很快忘记这个古怪的病例,继续投入我所钟爱的医学研究事业中,不让任何威胁牵连到我最重视的人,不会终日焦虑不安、担惊受怕,不至于落入命运捉弄的手掌,被无情地投入邪恶的漩涡。


当天晚上,我被安排在外侧庭院的一处客房过夜,西泽教授住在我的隔壁。晚上8点左右,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准备休息。雨已经停了,山上非常安静,连虫鸣都听不到。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决定和法拉联系一下,但是拿出手机后,我沮丧地发现此刻信号极其微弱,可能是雷雨破坏了基站设备。我只好翻看手机里的照片,最后无意识地盯着岛田府邸大门上那衔尾双龙的雕刻看了很久。

一个以双龙为图腾、自称龙神族裔的古老家族,一种会长出蛇鳞和犄角的遗传怪病,这是不经意的巧合,还是充满隐喻的必然?

不知不觉,盘旋的思绪陷入了重重迷雾,我的精神似乎进入了冥想的境界。朦胧之中,我做了一个梦——或者说,我认为接下来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迷梦。我不相信我真的梦游到了不可言说的领域,我本能地否认一切与科学背道而驰的事物。直到六个月后的今天,我才艰难地承认,人类确实无法想象前所未见之事物,而梦中那无可名状的一切,并非来自我过去的认知。


那天晚上,正陷入迷雾般思绪的我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在窃窃私语,这让我很不安,我还记得岛田先生说过他遣散仆从的事情。我安慰自己,或许是那几位取送生活必需品的仆人呢?犹豫片刻后,我鼓起勇气打开窗户。

外面没有一个人影。与此同时,絮语声也戛然而止。万籁俱静,连一丝夜风都没有。我不禁微微发抖,准备关上窗户。然而就在此时,我确凿地看见窗外的树枝动了一下!我僵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樱花树黑色的剪影,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树枝在无风的夜色中再次抽搐似地颤动了一下,仿佛一个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而骤然挥动手臂!

我猛地关上窗户,浑身战栗,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不一会儿,电灯熄灭了,不是关上开关那种分明的明暗切换,而是如同落日般渐渐黯淡。黑暗笼罩下来,我裹在被子里不住发抖,满身冷汗。这时地面传来了隐隐的震动,伴随着尖利的噪声,像是破音的哨笛,有节奏地发出刺耳的响声。震动越来越强烈,地面仿佛进行着一场崩塌,哨音也越来越近,几乎就在耳边。我忍无可忍,不顾一切地掀开被子,准备直面无论怎样狂暴的命运。

就是从这里开始,我相信自己身在梦境:我正坐在一片空旷而陌生的废墟中,刚才还抓在手中的床铺像是从未存在一般,而我穿戴整齐,甚至还带着手套和围巾。

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环顾四周。这里既不是白天,也不是黑夜,天空是沉闷的铅灰色,天地间充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暧昧光线,将一切笼罩在一种若有似无的不洁氛围中。我看到一座已成废墟的雄伟城市,充斥着人类不曾知晓也不曾想象过的建筑。暗夜一般漆黑的巨石造物组成了无比宏伟的集合:针一般的尖塔,层叠的扇形碟状平台,有球状隆起的圆柱形长杆,高悬半空、管子一般的天桥——这些遗迹的风貌如此怪异,只有精神分裂症患者在发病时看到的幻觉才能匹敌这副离奇的形态。我着魔般地盯着一个直径超过四米的黑色石球看了很久,大脑告诉我这是一个球体,但眼睛却分明看到了多个棱边和折角。我实在无法明白有这么多角和面的几何体为什么最终呈现出的是一个完美的球体,而这里处处都具现着这类对于几何法则的扭曲和倒错。

我对这个超出想象的黑色球体沉迷不已,直到脚下传来的震动将我惊醒。我看到远处有一团巨大的阴影在荒凉的废墟之中翻腾不休,那里的天空电闪雷鸣,不祥的绿光不时刺破厚重的云层。有节奏的哨笛声又清晰起来,我像是被哈默尔恩的彩衣魔笛手魇住了,不顾心中的恐惧和挣扎,中了邪似的向那里磕磕绊绊地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借着时隐时现的绿光,我终于看清那团混沌的真相——那是两条相缠的巨蟒!距离在这里失去了物理意义,前一秒我还只能远远将这巨蟒的整体形态尽收眼底,下一秒就近到能看清它们的细节:一条蓝鳞,一条绿鳞,下颌有长须,额头有分叉的角,粗壮的身躯上两只细小的腿爪显得有些羸弱和可笑——啊!这不是蟒蛇,我终于想起来了,这是道场那副巨画上的蓝绿双龙!两条巨龙庞大的身躯不住缠绕扭动,将四散的石块碾为齑粉,它们不时发出低沉的长鸣,凶猛地争斗着主导权,最终绿龙占据了上风,把蓝龙困在巨石之间,然后——

我捂住嘴,胃酸阵阵上涌,双脚踉跄着后退。这两条巨龙不是在争斗,而是在交配!某种想法在我脑中迅速膨胀爆裂,带来尖锐的剧痛,诸多混乱的思绪一起喷涌而出:龙神的族裔,图腾与信仰,弗洛伊德梦的解析,潜意识投射……就在这时,脚下突然一痛,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以一种不可能的方式卡住了我的脚踝,慌乱中我仰面摔了下去。

然后我醒了。


但这不是噩梦的终结。

就在我惊魂未定地喘息时,我意识到床边坐着一个人。我那已经不堪重负的可怜大脑能够给出的唯一指令就是放声尖叫,但一只冰冷的手重重地盖住了我的口鼻,力气之大让我以为自己将窒息而死。当把我的惊叫声强压下去之后,那只冰冷的手移开了,我立刻弹坐起来猛烈呼吸。在生理性的涕泪交加中我发现,擅自进入我房间的这个人,竟是那位神秘古怪的病人,岛田源氏。

岛田家族的二少爷披着一件纹饰华丽的日式外衣,示意我跟他走。我的大脑一片混乱,内心充满了抗拒,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下床跟上。惨白的月光下,我们穿过一条木质走道,来到白天查阅病历的那座双层小楼。岛田源氏领着我径直上了二楼,我心惊胆战地发现这是岛田半藏的住所。岛田源氏轻车熟路地走进他兄长的卧房,而我只想转身就逃。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半夜挣脱枷锁逃出古塔,难道是要报复软禁自己的兄长,而我要做他毁尸灭迹的帮凶?我绝对不能这么做,我该怎么办?

岛田先生睡得正沉,对我们的到来毫无知觉。岛田源氏示意我找个地方坐下,我沉默着摇了摇头。他没在意我的反应,兀自在靠墙的书架上翻找起来,不多时便有了目标。他费力地抽出一本书,借着窗外的月光确认了书名,然后递给我。我满心困惑且不安地接过。那是一本非常古老的书,像一本医学词典一样厚重,封面由某种坚韧粗糙的皮革制成,烫印着暗金的书名“Necronomicon”。我不认识这个单词,英语里似乎没有这个词,德语法语里也没有。我把这个词记在脑中。

岛田源氏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示意我把书翻开,我照做了。这本书是拉丁文写的,我的拉丁文水平非常一般,粗略扫了几页,都是非常艰涩难懂的语句,似乎在描述某种诡异的宗教仪式,配有一些充满渎神罪恶的插图。又翻过几页,一句话吸引了我的目光,这句话的单词比较常用,我看懂了,它说的是:“那永恒长眠的并非亡者,在诡秘的万古中,即便死亡本身亦会消逝。”

我不解岛田源氏为什么大费周章带我看一本拉丁文的宗教书籍,我想问问他,但当我抬起头时,一瞬间我的心跳停止了——我面前正站着一脸阴沉的岛田半藏!


========


一些没必要的说明

评论(2)
热度(17)

© Voilà | Powered by LOFTER